讀物分享～獅子與我＆尋熊記

臺大醫院小兒科 劉欣明醫師

 

小時候，有部叫『獅子與我』的電影讓我印象深刻，內容是講一對夫婦收養了三隻失去父母的小獅子。小獅漸漸長大之後，其中有兩隻被送到動物園，留下最嬌小也最乖巧的母獅「艾莎」與主人相伴。在艾莎成年後，男女主人希望艾莎能夠回到野生環境中生活，享受屬於野生動物真正的自由。經過一番辛苦的訓練之後，艾莎真的成功回歸原野，自給自足，甚至養兒育女。在電腦特效還沒有起飛的年代，以動物為主題的電影不是卡通片，就是把動物擬人化的喜劇片。像『獅子與我』這樣以真正野生動物為主角，表現出動物真實獸性的電影少之又少。片中那無邊無際的非洲草原，動物與人之間自然的互動，在在讓人大開眼界。更何況『獅子與我』的電影問世於1960年代，當年在奧斯卡典禮上大放異彩的電影是嚴肅的歷史電影『良相佐國』和知名舞台劇改編的『靈慾春宵』。在那樣的時代背景，『獅子與我』造成的轟動是爆炸性的。

『獅子與我』是真實故事，Elsa成功野放的傳奇也是「真人真獅」。她的主人Joy Adamson將Elsa的故事寫成『Born Free: A Lioness of Two Worlds』一書後讓Elsa成為全世界矚目的焦點，爾後她又出版了『Living free』及『Forever free』二書記述Elsa與其子女的點點滴滴。小時候曾經讀過東方出版社翻譯的簡易讀本，但是少了畫面，讀來其實印象不深。適逢書本問世50周年，書商重新將三本書集結再版，英國電視台BBC更製播了一小時的紀錄片，名為『Elsa: The Lioness that changed the World』。片中有許多Adamson夫婦與Elsa珍貴的影像紀錄，更深入地描述了Elsa經驗對於Adamson夫婦的影響。拜資訊普及之賜，無論是『獅子與我』的電影或者是BBC製作的紀錄片，都能在網路上找到片段。

Joy Adamson以日記的方式寫下關於Elsa的點點滴滴，整本書的文字其實相當瑣碎，老實說讀來並沒有「手不釋卷」的興奮。這種記載方式反而很適合每日更新的部落格。以Joy的文筆與攝影技術，一定是個很厲害的部落客。不過在50年前，關心Elsa的讀者只能透過Joy寫下的一字一句想像Elsa的樣貌。那些看似流水帳的記錄，讓Elsa的敏感、貼心、頑皮與好奇心躍然紙上。Joy曾多次流產，對於養育後代的情感寄託完全轉移到了Elsa身上。身為動物保育的先驅，縱然對Elsa已有了母女般的情感，Joy仍清楚暸解「自由」遠比這份關係重要，所以她與丈夫竭盡所能地幫助Elsa回歸原野。他們訓練Elsa獵食，狠下心把牠丟在荒野好幾天再心疼地撿回來讓牠保餐一頓，甚至發揮孟母三遷的精神只為找到最適合的居地。這樣的愛真的非常人所能，只怕養一個真的女兒都沒有這麼費事。

Elsa重返自然的過程並不如電影演的這麼順利。牠持續在人與獸的兩個世界之間往返，偶爾仍需要Adamson夫婦照顧，始終沒有成為真正的野獅。正因為如此，Joy更珍視Elsa子女成為野獅的機會。她克制自己絕不主動觸碰小獅，並在Elsa病逝後竭盡全力幫助小獅在野外生活。書本的後段花了很長的篇幅描述Adamson夫婦跋山涉水帶小獅來到新家，卻面臨國家公園的規定讓她們無法紮營照顧尚未成年的小獅的困境。公文往返，舟車勞頓，餐風露宿的生活持續年餘，最終3隻小獅回到大自然的懷抱，天地悠悠，再也沒有人看過牠們的蹤跡。『Born free』的標題下得極好，光是這兩字從唇間吐出就有一種天寬地闊的美感。但是自由豈單單是一份浪漫的期待？除了強調了自由的美好，這本書也揭示了自由的艱苦與自由的代價。Elsa雖然成功回到了自然的懷抱，但牠年僅六歲就染病去世。如果犧牲了自由，在動物園的Elsa很有可能會更長壽。只可惜應該沒有哪個生命願意用自由換取牢籠中的歲月。Joy記述她去荷蘭動物園探望Elsa的兩個姊姊：「牠們知道我很友善，也讓我摸牠們，卻沒有認出我是誰。牠們的生活環境好極了，整體來說，我覺得很高興，牠們忘了曾經有過更自由的歲月」。

『獅子與我』的電影拍得極感人，兒時的我麻木不仁，印象最深的片段居然是開頭野獅攻擊洗衣婦，染得河水一片血紅的畫面。而今重看電影，那個年代的戲劇手法難免顯得矯情，但結尾分別與重逢的戲碼竟是讓我熱淚盈眶。也許該責怪John Barry 的配樂太動人心弦吧！換個角度想，其實這是一部人與動物之間的純愛電影（而且還是女主角身材很好的那種），Elsa在灌木叢間現身，就跟梅格萊恩終於趕到帝國大廈頂樓感覺差不多，難怪我會想哭啊（那部叫什麼來著~~Tom Hanks睡不著的那個啦~）。

隨著Elsa傳奇的終結，Adamson夫婦也漸行漸遠。Joy往後的日子投身獵豹的保育行動，夫婿George Adamson則繼續為獅子的野放工作努力不懈。Elsa與Adamson夫婦之間的真實故事感動無數人，但野生動物畢竟不是家畜，並不是每隻獅子都像Elsa這樣溫馴善良。George一手養大的雄獅還是無預警地發狂攻擊工作人員，最後不得不被擊斃。Joy後來又出了幾本書，記錄了她與獵豹、金錢豹的生活與互動，台灣出版社曾經引進兩本，譯為『我與印度豹』，同樣十分精彩。

一晃眼50年，Joy與Elsa的故事仍舊叫人難忘。其實，看看外國人的傳奇，回頭想想自己，台灣也有默默投身野生動物保育的偉大女性呢（什麼？台灣還有野生動物可以保育喔）。黃美秀女士長年致力於台灣黑熊的保育工作。一個弱女子，孤身在雲霧繚繞的深山中與行蹤成謎的台灣黑熊捉迷藏，下了山又更孤獨地為這些美麗的黑影奮力發聲。十多年來的心情筆記也整理出版，書名叫做『尋熊記』。她的故事沒有被拍成好萊塢電影，她在台灣的知名度應該也遠不及過世幾十年的Joy Adams。但這是真真實實，而且還在發生的故事，就發生在我們所生活的這個島上呢。